姓名:洪國霖
祖籍:金門烈嶼
出生年:1987年
祖父:洪錕鎔
父親:洪銘宏
學歷:台南應用科技大學美術系畢業
經歷:
2015年接手經營
2017年獲邀赴馬來西亞檳城展出
現職:左藤紙藝第六代東家
現居地:臺灣臺南
紙藝是我國傳統常民工藝,從廟宇祭典到人生大事,都有紙藝的蹤跡,而在臺灣府城的臺南300年古蹟廟東嶽殿旁,座落著一間同樣知名的百年老店「左藤紙藝薪傳」(以下簡稱左藤紙藝),在臺灣中南部提起紙藝店,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它的存在。
而現在的接班人為35歲的洪國霖,在糊紙是屬於年輕輩,並且他是自願投入成為左藤紙藝的接班人。洪國霖從小跟在父親洪銘宏身邊幫忙,到23歲正式在家習藝,如今已是獨當一面的糊紙師。
談起洪家先祖原先以道士為主業,糊紙為副業並在小金門任官說起,到祖先洪興旺因清朝敕授「臺灣道純司國」而舉家遷到臺南,才成了洪家糊紙的開宗之祖。
古代道士是執掌禮俗的官職,洪家祖先把道士學問傳給後人,由於道士必須準備紙料,糊紙自然成了副業,直到阿公洪錕鎔這代,才決定放棄道士,專攻糊紙。
糊紙店原先並無店名,直到臺灣日據時期第四代洪錕鎔因貌似前當時日本首相佐藤榮作,別號「洪左藤」,店舖遂被人喚作「左藤糊紙製品店」。
左藤紙藝在洪錕鎔手上達到全盛時期,當年,坊間少人承做糊紙厝,左藤一枝獨秀,每天都有接不完訂單,洪錕鎔也牽成許多徒弟,徒弟學成紛紛自立門戶,數年間,坊間類似店舖逐漸變多。
然當中不乏徒弟祭出低廉價格攬客,洪錕鎔唏噓多數店家不顧品質、只問賺錢,爾後手藝遂不再外傳。
而第五代洪銘宏意識到糊紙業是一種文化,致力於將其提升為傳統藝術。
洪銘宏自年少即投入糊紙,不只在自家學藝,也曾追隨請益於洪新發、陳金泳、李塗生等名師。
洪銘宏曾說,一般人對糊紙的印象停留在建醮或是喪葬,但糊紙與常民生活息息相關,早年人出生時,紅包紙袋上就有剪紙;做十六歲時,要燒「七娘媽亭」,結婚時,新郎家要燒「天公亭」謝神,新娘則要做「送子觀音」當嫁妝;買房時,要燒「天狗白虎」拜地基主;時運不濟時,要燒「金紙金磚」來祭改……可說從出生那刻起,人生大事都會用得上糊紙。
洪銘宏尤精於神像和動物,所製成品栩栩如生,他的作品散見臺灣各地,精於紙藝的他不滿足即糊即燒的作品,屢屢思考突破。他曾經為屏東滿州鄉的羅峰寺紙紮一條百公尺的巨龍,龍頭有一層樓高;也曾幫彰化縣鹿港鎮陸濟堂紙紮一條長30餘公尺的蜈蚣,作為該廟宇的「蜈蚣陣」,屏東潮州福聖宮建醮時,也完成一座全臺首創的紙紮麒麟神轎;還曾做出五層樓高的普度公,打算列入金氏紀錄,都是創紀錄的作品。
洪銘宏也屢次受邀至日本、馬來西亞、中國等國參展,亦曾受外交部、文建會、僑委會邀請出國參訪觀摩,弘揚臺灣傳統紙藝;也積極走入學校傳承紙藝;2019年因病過世,所幸有子洪國霖克紹箕裘,第六代洪國霖已經接下衣缽,創作有青出於藍勝於藍之勢。
他說:
「紙糊工藝是運用紮、剪、糊、塑、彩繪等技法,從綁竹子骨架、糊紙、捏形、上色,一道道不同的工法反覆堆疊而上,才能成為精緻鮮豔、造型生動的紙糊作品。」
洪國霖對自家的作品深具信心,「我們家的技術、美感、品質真的非常好,客戶遍佈全臺,所以我經常是帶著行李到各地住上半把個月,直接就在當地製作作品。」他拿出了一張復刻版日據時期照片,指著照片驕傲地說:「這是日據時代大正四年(西元1915年)迎臺南媽祖的隊伍照片,路邊店家的招牌寫著『左藤紙店』,這就是我們啦!」
自洪國霖的祖父開始,左藤紙藝已是百年工藝,從作品中可以清楚看見祖孫三代截然不同的風格。祖父風格細膩古樸,洪國霖拿起一隻龍頭魚身的鰲魚作品說:「這支就是阿公做的,很可惜沒有保存好。」
接著又介紹了祖父洪錕鎔製作的「紙糊宮女」,衣飾皺摺、身段姿態,望上去都柔軟有致,栩栩如生,但一觸碰,卻是十分堅硬。洪國霖笑著說:「古時候城牆就用到糯米糊,幾百年都不倒,紙糊的主要材料就是竹子、紙跟糯米醬糊,好好保存,也是幾百年沒問題。」在藝術性與保存度上,紙糊都可以是藝術品,把紙糊變成紙藝。
而洪銘宏的作品則精緻細膩又富有生命力,常有單腳站立的人物造型,如店內擺放的紅衣鍾馗,就充滿了動感,不到30公分大小的作品,無論是身形、衣著皺褶、畫臉,無一不令人機制。
洪國霖說:「父親當年有段時間自己會做供自己收藏的紙糊,也專愛接高難度挑戰。他的目的就是讓紙糊在生活、宗教與藝術裡,千變萬化。」
洪國霖則對造型動態特別講究,他特別拿出自己的創作作品大士爺,強調其身上的衣襬。「一個作品好不好,就是看造型的比例、動態,像衣服的皺褶能不能做出輕盈飛揚的動感,讓人一看就覺得栩栩如生。」與祖父、父親作品細膩風格不同的是,洪國霖特別喜歡創作武將造型的人物,充滿了力量與霸氣的風格。
採訪得當天適逢農曆七月,洪國霖一邊忙著,一邊就分享了一個關於紙厝的故事:有一回,一位從外縣市找來的婦人,要幫她一輩子未曾踏足臺南的丈夫訂做紙厝,因為丈夫托夢指定:「要找東嶽殿隔壁那家做!」這讓當時他與父親倆很詫異,「可能祂們那邊也會Google 吧?看到誰家漂亮,就會去問是找誰做的。」洪國霖開著玩笑,但語氣裡也蘊含對父親技藝的驕傲。「說得出來,就做得出來」是洪銘宏長久歲月以來累積的深厚功力,畢竟在父親的年代,紙糊是生活,而且九成用於喜事場合,要做的,可不只是「紙厝」。
洪國霖接著分享:紙藝的類型大抵分成三類:人物、動物、紙厝,三大類可以變化出千萬種造型,「一輩子也學不完」,是洪國霖對紙糊技藝下的註解。
從洪銘宏與洪國霖父子手上共同產生的紙糊,有府城小孩提的元宵節花燈;有仿照往生者在世時最愛居住的家園所做成的紙厝;有王船上的王爺與廟裡的紙神明;有五樓高的普度公,光是頭就有一樓高;有長達100公尺、可讓人從頭走進、從尾走出的紙龍;還有人幫過世的友人訂製指定三圍的辣妹,滿足友人生前的願望。
洪國霖分享:客戶的需求一提出來,他們紙藝師的腦袋就開始轉,紙糊怎麼運作,過程怎麼安排,經驗、手法、構圖、材料都自動在腦中開始組織,而影響組織過程的重要元素,還包含「客戶」。
而上面提到為亡夫來臺南訂製紙厝的妻子,當時一開口就是要最高級的紙厝,當時洪國霖的父親洪銘宏將對方的樸素衣著與愛夫心切看在眼裡,給她從簡易、中級到高級的三種紙厝選項,要她回去擲筊詢問,而後問出中級的答案,安了婦人的心,也讓事情圓滿。
洪國霖停頓了一下,笑著說:「不是有一本書叫做0~100歲的生活實踐,我覺得我們店內是0歲到100歲的紙糊生活指南實踐。」
洪國霖會如此說呢?主要是他認為早期社會人們的腦海裡,可能有一本「紙糊生活指南」;什麼歲數得找師傅做什麼類型的紙糊,都得清清楚楚,提早預訂。例如,嬰兒剛出生,長輩買新衣新鞋作為賀禮時,上頭就得加上字樣、花樣等剪紙;另外,在臺灣的習俗裡,娘家得幫女兒的孩子做十六歲成年禮,由於認為孩子能成年是仰賴玉皇大帝的七個女兒的照顧,因此要燒「七娘媽亭」作為答謝。
娶妻時,男方得拜天公、燒「天公亭」,女方則要帶一尊「觀音抱子」的紙糊一起嫁過去,代表會為婆家傳宗接代;成家立業購屋後,入厝要拜地基主,紙糊就是做祭煞用的天狗、白虎、五鬼;60、70、80歲的作壽,都有壽翁、仙女等不同的對應紙糊賀禮;直至人生的最後階段,就是紙厝、金山銀山等化給往生者之物││也是大眾對紙糊產業普遍產生的既定印象。
「常民的習俗來自口耳相傳,手把手教學,儀式傳承。台灣這裡進入工商社會後,大家都忙,老一輩沒說也無法教,年輕一輩的又忙於工作,就這樣文化與技藝就會這樣消失,現在很多踏入這行的人,也只願意學做紙厝,因為人總會死,紙厝『有市』(有市場價值的意思),其他的很多都用塑膠代替,久了,大家對紙糊的印象就剩下喪事。」
洪國霖接著說:「我父親不希望傳統技藝就這樣式微,多年來頻頻出國參展、交流。到生病去世前,他也不斷思考,同樣使用人偶的日本女兒節的方式,為何能夠融入常民生活?從先祖傳承至今的紙糊產業之路,接下來又該如何邁出腳步?或許我就是看著他在這條路上,我更覺得我要完成他的遺願。」
「而臺灣閩南文化的根源有很多部分來自金門、烈嶼,祖島擁有很多閩南文化的根本,這一些都是我們閩南文化的瑰寶,期待未來有機會可以返金與前輩們交流,進而完成我父親想蓋一間紙藝廟宇博物館的願望,讓更多人明白紙藝與我們閩南日常文化的重要。」
百年傳承,三代風情,訴說著一個屬於閩南文化的紙藝人生。